王兰吓了一跳,端着的碗差点脱手摔了。
“你这孩子,都成年了,怎么还一惊一乍的,你奶家今天拆骡子棚,你爸过去帮忙了。”
“去了多久?”
“我想想啊,吃过晌午饭,快一点钟,大概一个多钟头前...”
王兰话还没说完,陈姗姗快步跑出去。
她家在村子最东头,据爸妈说,十五年前,分家的时候,只有两间破瓦房和两个碗,连口锅都没给。
房子又破又小,别说院子了,连木门都是破的,现在住的地方都是做建筑工的爸爸自己一点点盖起来的。
两边的住户也是近五年才分过来的,所以房子比较新的水泥平房。
奶奶家,算是在村子东头,跑过去,最快要三四分钟,得亏村子不大,要不然得骑车过去。
反观奶奶的长子,陈真洋分到距离不到百米的村中间,还把当年村里唯一一家小卖部给长子。
偏心程度可见一斑。
好事轮不到,每每到出苦力干活的时候,都是来叫离得最远的二儿子去干。
这边想着,奶家的茅草屋到了。
骡子窝棚就在门口位置,外面的院墙已经拆了。
那个陶罐,好像是在石槽的下面。
陈姗姗顾不上打招呼,抄起地上的耙子,从土块院墙翻过去,也不嫌臭,蹲下身,就翻。
6月底的下午天正热,只有陈真海一个人挥汗如雨地干活,其他人都在屋里歇着。
见着闺女过来,陈真海有些意外,“珊珊,你怎么来了?瞧你满头的汗,快去你奶屋里凉快去。”
陈姗姗忍着翻白眼的冲动,合着您也知道这大热的天,就你一个“傻蛋”还在这苦哈哈的干?
没瞅见大爷、小叔他们都在屋里吹风扇?
陈姗姗不想理,但转念一想,要是被她这个“孝顺”的爹看到陶罐,指定上交。
眼珠一转,“爸,我帮你干一会,你去屋里歇着。”
陈真海虽然很听爹娘的话,但是也是真心疼自个孩子的,“不用你帮忙,又累又脏的。”
“爸,你去帮我屋里倒点水,我喝完就回去。”
陈真海也确实有点渴了,见闺女坚持,想着她等一会热的不行了,自然会去屋里,也就没再劝,放下大锤,翻过墙往院里走。
幸好只拆了外墙,里面的这面墙只拆了一半,屋里的人看不到这边的情况。
陈姗姗又换了个锄头,对着石槽的下方哐哐就是一顿刨。
她只知道大概的位置,希望老天保佑,运气好点,能在父亲回来之前找到。
窝棚里还有残留的粪便,太阳一晒,那味道熏得人头晕,也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受的。
石槽下面已经刨开一半,还没找到,陈姗姗用袖子抹了把脸,直起腰喘口气。
对着一边再次用力,这次被东西挡着,没刨动。
陈姗姗心里一喜,有戏。
这回刨的更有劲了,很快一个残破的陶罐被挖了出来。
陈姗姗探头朝院里看了看,没人发现。
陶罐不大,也就四十多公分的样子,里面八分满的宋制铜钱,这些都不值钱。
值钱的只有最底下的玉佩和两块五两左右的金铤。
探手往里掏,摸到了。
陈姗姗小心地用衣角粗略擦掉泥水,依稀能看得出玉佩上的海棠花纹路,触手温润。
就算是不懂古董的陈姗姗,也能看得出来这玉佩价值不菲。
虽然宋朝铜钱不咋值钱,但是留着收藏也好啊,总比都留给吸血鬼大爷大娘他们一家的好!
就在她想再抓一把的时候,陈真海的声音传过来,“珊珊,来,你奶切了西瓜,我给你拿了一块。”
陈姗姗快速把玉佩和金子揣到裤子最里层的安全兜里,这个是母亲给缝来装钱的,随后快速把陶罐放回去,用掘头扒拉两下盖好。
刚做完这些,陈真海就进来了,看见陈姗姗灰头土脸的,心疼地说:
“珊珊,快别干了,吃好西瓜,赶紧家去。”
“哎!”陈姗姗脆声应下,站直身子就朝外走。
“西瓜!”
“您留着吃吧,我先回家。”
陈真海望着跑远的女儿,摇了摇头,这丫头风风火火的,也不知道来这儿干啥。
三两口解决掉西瓜,拿起大锤,继续砸墙,任大颗的汗水流下,浸湿了汗衫......
陈姗姗不走不行啊,心慌呀!
激动的心颤抖的手,她是体会到了。
拿到了,太好了,有了这个,就能去市里买房、买拆迁房、门市房什么都成。
就不用再过这让人看不起受人欺负的苦日子了!
还没畅享完,在大爷家屋后住的李婶子,嗑着瓜子,好奇地问:“这是珊珊吧?下河抓鱼了?这一身...”
陈姗姗吓了一跳,连忙低头看了眼身上,她刚刚在挖土,又出了汗,可不是一身泥污!
这李婶子可是村里有名的“大喇叭”,因为是大爷家邻居,大娘周翠芬那个笑面虎没少在李婶子面前败坏陈姗姗一家人,尤其是陈真海。
起因是因为20多年前,把大娘周翠芬的一岁女儿吓哭了。
其实当年的事,也怪爷奶,陈真海长的比较严肃,不爱笑也不爱说话,村里的孩子都怕他那张脸。
实际上他除了不苟言笑外,是真的很喜欢孩子。
那时候还没分家,一家人吃好晚饭,在闲聊天,爷奶的六个子女只有大爷成家了,陈君君是唯一的孙子辈,一家人都比较宠。
孩子就比较娇,哭闹着要吃糖,爷奶就拿陈真海吓唬她:“你要是再哭,就让你二叔打你。”
陈姗姗她爸当时也傻,就依照他爸妈的意思,轻轻拍了下陈君君的屁股。
也没用力,甚至孩子都没动一下,最多就沾了一下她的衣服。
正巧从厨房出来的周翠芬看到了,孩子本来也没哭,见着妈妈了,那眼泪啪嗒啪嗒地直掉,哭的那一个惊天地泣鬼神!
周翠芬就因为这个跟陈真海闹了起来。
爷奶一看误会了,想着解释,可周翠芬听不进去,也不知道怎么地就跟奶吵了起来,还推搡起来。
陈真海上前拉架,没控制好力气,把周翠芬推了一个趔趄。
周翠芬就坐在地上撒泼,说陈家人合伙欺负她一个外人,当时事情闹得挺大,最后给大爷他们分了新盖好的房,还把挨着的小卖部分给他们,才算了了。
那新盖的房,原本是爷奶他们要搬进去的。
就这还没完,之后大娘不仅每次见着陈真海就没个好脸,更是添油加醋的给来小卖部打牌闲坐的人说陈真海坏话?
导致陈真海明明长得挺周正的小伙子,一直到25岁才娶了几十里外村的王兰。
每次农忙,就跑爷奶那边哭诉,说:“我命苦啊,嫁了个男人,腿不好,四五亩的地都要一个女人干,累死累活的还受小叔子欺负...”
爷奶无法,只能找陈真海去帮忙,陈真海是先去大哥家帮忙干完活,再去爷奶地里,最后才轮到自家地干活。
帮忙还讨不到好,自家地里活每次都是最后种,而且经常是母亲一个人在忙活。
周翠芬,就跟邻居李婶子吐槽:“妹子,你瞅瞅,不是我说,就陈家这老二,是真懒啊,地里活都让家里娘们干,自己在家偷奸耍滑。啧啧啧~”
“可不嘛,连大嫂都打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?...”
想到这些年时不时从背后传来的指指点点,陈姗姗就想爆粗口。
这也不能全怪人家,也怪自己那孝顺的爹,每次下定决心不帮,但是又心软看不得年迈的爷奶去帮大哥干活。
陈姗姗不想跟李婶子多说,扯了扯嘴角,脸上挤出个笑,“李婶,我去帮我爸干活啦,这才弄成这样。”
说完就想赶紧走。
可李婶子哪肯放过她,拉着她就开始念叨:“珊珊啊,你爸也是,这么大热天还让你干活。你大娘跟我说,你爸可懒啦,家里活都让你妈干。”
陈姗姗听着这话,肺都要气炸了,但还是强忍着说:“李婶,您别听我大娘乱说,我爸可勤快了,天天都忙里忙外的。”
李婶子撇撇嘴,“哟,还护着你爸呢。你大娘能骗我?你大爷腿不好,家里活都靠你大娘一个人,多不容易啊。”
陈姗姗实在不想再听她唠叨,刚要挣开手,转念一想,这不就是现成的澄清机会?
悄悄拧了一把大腿肉,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婶子,我、我大娘是不容易啊,我都见她在奶家哭了好几次了,大爷腿不好,每次都县城棉纺厂领工资回来,吃完肉就拉肚子...”
陈姗姗在前世看过好多“白莲花、绿茶”的戏份,就算没有人家演员的功底,好歹也是活了快四十年,总不能白活?
李婶子听她这么说,勾起了那颗八卦的心:“还有这事?”
陈姗姗眼眶泛红,她从小给人的印象就是实诚孩子,配上她老实稚嫩的脸蛋,李婶子还真想仔细听听不一样的八卦内容。
陈姗姗眨了眨眼,可怜巴巴道:“是啊婶子,我大娘可心疼大爷了,每次都把家里好吃的紧着大爷,可大爷就是没口福,都是大娘替他吃了,吃多了,拉肚子,就去奶家哭。
而且我大娘心善,自己累得要死,不舍得让我大爷干活,又去爷奶家哭,爷奶心疼大爷,还怕我爸闲出毛病来,总想着让我爸去帮忙。您说,我爸要是不帮衬着点,我大娘得多难啊。
可我爸一去帮忙,家里的活就都落到我妈头上了,我妈也不容易啊。”
李婶子听着,这怎么好像不一样?
“这……”
陈姗姗又抹了抹泪,“婶子,怪我,是我跟弟弟拖累我爸了,要不然我爸肯定就去读完高中了,我爸他成绩那么好,一直班里前三名,要是高中读完了,就能跟大爷一样到县里的棉纺厂做正式工了...呜呜..”
李婶子有些懵了,“你爸读高中的时候,还没结婚吧?”
陈姗姗故意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,随后又摇了摇头,“嗯,是,那时候好像没有我,我记错了,婶子。都是家里穷啊,还有二姑也没读高中,她成绩可是在初中年级第一!!”
李婶子却自动脑补剧情,老陈家有三儿三女,却只有腿脚不太好的老大陈真福读完高中,毕业就去了县里唯一的国企厂上班。
要知道那可是80年代农村的高中生啊,稀缺的很。
“可这些珊珊你怎么知道的?”
李婶子瓜子也不吃了,这八卦好啊!
“婶子,我奶家西边的墙上贴满了我爸和二姑的奖状呢,不信您去看看就知道了。”
李婶子懂了,看来是弟弟妹妹把读高中的机会让给老大了。
她就说嘛,周翠芬男人在国企厂工作,每月领工资,还开着小卖部,怎么成天在她跟前哭穷,心里对陈姗姗的话信了五分。
陈姗姗偷眼瞧着,随即假装身子晃了晃,李婶子连忙扶住:“珊珊,这是怎么了?”
陈姗姗眯着眼,一手摸额头,一手撑在李婶子身上,有气无力地说:
“婶子,我快一天没吃饭了,我妈一早就去地里拔草,我爸天还没亮就去大爷地里除草、移苗,中午饭都没吃,就被叫来奶家干活,我......”
陈珊珊中午确实没来得及吃饭,自打重生回来,顶着烈日骑了一个半小时的车,又马不停蹄地去窝棚刨土,这又在这儿用脑站了这许久,嘴唇干裂发白,倒真像那么回事。
李婶子忙道:“快,到婶子家喝口水。”
“不了,不麻烦了,我身上脏,别把婶子家弄脏了。”
李婶子却没嫌弃她身上脏,只是觉得这孩子真是懂事、懂礼貌。
陈珊珊轻轻推开李婶子扶着的手,摇摇晃晃地往家走,装也要装的像一些,总不能马上就活蹦乱跳的吧?
谁知还没等陈珊珊走三步,只觉一阵天旋地转,直直栽倒在地上。
李婶子惊叫:“珊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