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者眯眼望去。
离着高台还有两丈左右的地方，一名皮肤微黑的少年，手脚并用拼命往高台上挤。
少年正是逃了一夜的荀平。
他身后的十多名壮汉紧追不舍，周围人群被推得东倒西歪。
这一夜，荀平一刻也不敢停歇，跑的双腿麻木，嘴唇干裂，喉咙里隐隐透着一股苦味，才终于跑到郡城。
可刚一进城，就遇到贾员外之子贾睿，于是又被十多名家丁奴仆追着。
由于是第一次来郡城，不知道郡守府在哪，又不能停下来问路，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。
也正因如此，他才从路人的闲聊中拼凑出一件大事。
郡城里有仙家宗门正在招收弟子。
这件事让少年来了精神，原本筋疲力尽的身体又充满了力量。
仗着身型清瘦，少年在熙攘的人群中来回穿梭，身后的十多名家丁奴仆一时间竟难以近身。
终于，在穿过一条嘈杂的集市后，远远看到一名仙风道骨的中年人立于高台之上，台下七八丈的范围内挤满了人。
荀平想都没想，一头便扎进人群之中。
只是越靠近高台人越多，离着高台还有两丈左右，少年感觉自己的双脚已经被人群挤得离开了地面，整个身子悬在半空中无法挪动。
身后的家丁奴仆越来越近，少年一狠心，双手撑着周围人的肩膀，爬到了众人头顶。
“唉！这谁家孩子，踩我脑袋了！”
“别踩别踩，我的鼻子！”
“这个挨千刀的，把我帽子弄哪去了！”
身下人群不停叫骂，荀平也管不了那么多，磕磕绊绊的爬了一段，在距离高台还剩三尺的时候，他纵身一跃，堪堪趴在高台边缘。
十几名家丁奴仆此时也追了上来，伸手要将荀平拉下高台。
“何人胆敢在此放肆！”
高台之上，李长老一声厉喝，台下众人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推的纷纷退后一步，十几名家丁奴仆更是跌坐在地。
“无论尔等有何恩怨，在少年下台之前，尔等若是再敢动手，本尊必要了尔等性命！”
一股强大威压从台上扩散而出，让台下众人不寒而栗。
数日来，李长老一直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，众人虽然尊敬，但并不畏惧。
直到现在，人们才意识到李长老的可怕之处，才知道什么是仙凡之别。
台上的荀平翻过身，仰面朝天，胸口剧烈起伏，大口喘着粗气。
他感觉每一次吸气都用尽了全身的力量，每一次呼气又好像身体被抽干一样。
李长老也不催促，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。
荀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强撑着身体，颤巍巍站了起来。
“少年，将手按在晶石上即可。”李长老轻声提醒。
荀平拖着疲惫的身体挪到晶石旁，一颗猛烈跳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这一按不仅决定他是否能修仙，更决定了他的生死。
“爹娘，若是不成，孩儿便去找你们！”
少年抬起手，重重按了上去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慢了下来，沉重的呼吸声似乎也不再局促，胳膊上包扎的布条，缓缓随风摇摆。
荀平感觉时间过了许久，只见透明晶石光华一闪，内里浮现五色光彩。
“五系杂灵根，通过。”
荀平并不知道五系杂灵根是什么意思，他只知道自己通过测试，有了修仙资质。
少年心中狂喜，张开双臂吼了出来，宣泄着心中积郁已久的情绪。
“诸位长老，谁想收这名少年为弟子？”李天华轻声问道。
众长老纷纷摇头，台下众人也议论起来。
“虽然有灵根，但这资质也太差了。”
“是啊，昨天有个四系杂灵根的都没收。”
“这少年怕是要空欢喜了。”
“可不是嘛，少年高兴的太早了！”
听着台下的议论和众长老的表情，荀平终于意识到五系杂灵根的意义。
“再这样下去，怕是要失去修仙机会，不行，一定要想办法。”
他眼神迅速扫过七位长老，每位长老身边都至少站着三名弟子。
只有角落里的矮小老者，身边只站了一名雀斑少女。
“这小老头弟子最少，就是他了！”
打定主意，荀平朝着角落里的矮小老者扑了过去，五体投地般趴在老者面前，双手刚好抓住老者衣角。
并不是荀平想行此大礼，确实是双腿不听使唤，刚迈出一步就摔了过去。
荀平将计就计，拽着老者衣角，拼命喊道。
“老仙师，收我为徒吧，劈柴烧火我都会，您让我做什么都行，只求老仙师收下我，以后等您老了，我一定给您送终！一定的！”
台下众人听到少年的话，脸憋的通红，又不敢笑出声来。
众长老则是讥笑的看向桃从之。
其实也不怪荀平会如此说，在从未出过县城的少年看来，养老送终是最大的孝。
他实在想不出，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打动一位老者。
矮小的桃长老原本挺欣赏这名少年，尤其是这股韧劲极为难得。
但听到荀平这句话，一张老脸气得发黑。
身边的桃月儿却在抿嘴偷笑，感觉这名少年还挺有意思。
“爷爷，收下他吧，给这黑炭小子一个机会，没准他就是修炼奇才呢！”她用胳膊肘推了推老者。
桃长老虽然气愤这小子的言语，但略一思量，孙女说的也不无道理，尤其是万阵峰如今确实需要这个万一。
“别丢人了，站到我身边来。”老者黑着脸，踢了荀平一脚。
荀平如同接到法旨，连忙跪拜喊道：“神仙师父在上，受徒儿荀平一拜！”
一连磕了三个响头，荀平又连滚带爬的来到老者身侧，站在了少女旁边。
桃月儿见这小子嬉皮笑脸的站在自己身边，气鼓鼓的说道。
“黑炭小子，你站到那边去。”
荀平一愣，看着眼前的丸子头小丫头，心中想着。
“都是小老头的徒弟，要是第一天就被你压一头，以后我还怎么混呐。”
于是他眉头一挑，说道。
“凭什么，要去你去。”
“你……”桃月儿刚要还嘴。
“好了，都少说两句。”老者沉声说道。
少年立刻闭嘴。少女则是一跺脚，扭过头去。
“下一位。”李长老接着说道。
从高台侧边的石阶，走上一名面容阴郁的少年。
荀平眼神一凝，这名少年正是贾员外之子贾睿，也是抢了他县试第一名的罪魁祸首。
贾睿来到晶石前，抬眼看着荀平，嘴角勾出一抹冷笑，缓缓将手按了上去。
荀平心弦紧绷，死死盯着晶石的变化，内心复杂而忐忑。
“无灵根，未通过。”
荀平和贾睿皆是一脸错愕。
“没灵根你上来干嘛，害我紧张半天。”荀平长舒一口气。
“这个泥腿子都有灵根，我怎么可能没有，为什么！”贾睿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。
荀平将双手围成个喇叭放在嘴边，对着近在咫尺的贾睿高声喊道。
“贾睿，回去跟你爹说一声，要是我大伯和大娘有个三长两短，他知道后果如何。”
阴沉少年感觉自己七窍都在生烟，但又对这个泥腿子毫无办法。
就在此时，名叫朱锦程的金灵根少年对贾睿一抱拳。
“贾老弟，我此去修仙，不知多久才能再回山南郡，家中爹娘年事已高，还望贾老弟照拂一二。”
贾睿眼中精芒一闪，连忙抱拳说道。
“朱兄请放心，伯父伯母我必视为亲生父母般看待，朱兄尽管潜心修行，日后早登仙途。”
“只不过……”贾睿话锋一转，停顿了一下。
“贾老弟有何难事，尽管开口。”
贾睿上前一步，贴着朱锦程的耳朵窃窃私语。
朱锦程微微点头，随即看向荀平。
待贾睿说完，朱锦程冷笑着说道：“贾老弟放心，此事包在我身上。”
荀平伸直脖子，支着耳朵，也没能听清贾睿说了什么。
“卖炭的，你完了，让人家给盯上了。”身边的桃月儿却幸灾乐祸的说道。
“怕什么，都是刚入门的弟子，能比我强到哪去。”荀平却不以为然。
“能强到哪去？人家是单系金灵根，最好的修行资质。而你是五系杂灵根，差到不能再差了。一个天上一个地下，你怎么跟人家比。”
荀平听出了其中的差距，不再和雀斑小丫头斗嘴，心中默默盘算起来。
贾睿下台之后，再没人上台测试灵根，仙缘大会也圆满结束。
诸位长老纷纷祭出法宝，带着自家弟子返回万象宗。
荀平确实太过乏累，躺在桃长老祭出的巨大罗盘之上，沉沉睡去。
等他再次睁眼，已经是第二日清晨。